1941年9月25日，太行山深处的狼牙山，5个年轻战士站在悬崖边，身后是数千日伪军，身前是万丈深渊。
班长马宝玉整理好军装，第一个跳了下去。接着胡德林、胡福才、葛振林、宋学义，一个接一个跳下悬崖。
3人当场牺牲，但葛振林和宋学义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。
多年以后，当有人问起为何他们二人能活下来，葛振林晚年透露了其中的关键。
01
华北日军总司令冈村宁次调集10万兵力，对晋察冀根据地发动大规模扫荡。狼牙山地区是重点目标，3500名日伪军从三个方向合围过来，企图歼灭这一地区的八路军和地方党政机关。
被围困在狼牙山的，有晋察冀军区一分区部队，还有周围几个县的党政机关干部，加上转移过来的群众，总共三四万人。山上还存放着大量弹药、装备和粮食。
一团七连接到任务，担任后卫掩护，等群众和党政机关安全转移后，再留一个班拖住敌人。
七连六班主动要求承担这个任务。当时六班只剩5人：班长马宝玉，21岁，河北蔚县人；副班长葛振林，24岁，河北曲阳人；战士宋学义，23岁，河南沁阳人；战士胡德林，24岁，河北容城人；战士胡福才，28岁，也是容城人。
团长邱蔚临别时握着马宝玉的手，嘱托他们一定要把敌人死死钉在狼牙山上，给主力和群众争取时间。马宝玉点了点头，带着5人奔向东山口。
02
9月24日夜里，在夜色掩护下，邱蔚带领三四万名干部和群众从包围圈的缺口处迅速突围，向碾子台方向转移。
狼牙山上，6班5个人选了个叫小鬼脸儿的险要处，开始布置阵地。他们手里的子弹不多，马宝玉让大家把手榴弹捆在一起，埋在山腰的狭窄路段，又把能搬动的石块都堆在手边。
9月25日凌晨，500多名日伪军在飞机大炮掩护下，对狼牙山发起进攻。七连战士凭借地形，打得敌人误以为山上还有主力部队，不断增兵围攻。
战斗打到中午，七连伤亡惨重，连长刘福山身负重伤。指导员蔡展鹏决定率七连转移，留下六班5人继续掩护。
5个人利用地形优势，把冲上来的敌人一次又一次打下去。马宝玉让敌人走近了再打，葛振林打一枪就低吼一声，宋学义扔手榴弹总要把胳臂抡圆，胡德林和胡福才把脸绷得紧紧的，全神贯注瞄准。
敌人发起4次猛烈冲锋，都被打退了。崎岖山路上，横七竖八躺着敌人的尸体。
到了下午，子弹打光了。日伪军开始喊话诱降，但5人没有一个人答话，他们开始用石头砸。
03
傍晚时分，5人完成了掩护任务，准备转移。
面前有两条路。一条通往主力转移的方向，走这条路可以很快追上连队，但敌人紧跟在身后；另一条通向狼牙山顶峰棋盘陀，那里三面都是悬崖绝壁。
马宝玉环顾其他4人，没有多余的话，只是沉声示意大家撤退。他带头向棋盘陀方向走去。
战士们明白班长的意思，这是要把敌人引上绝路，不让敌人发现主力和群众的撤退方向。
他们一路且战且退，把敌人引向小莲花峰。这次日军的炮击特别猛烈，炮火引燃了荆棘柴草，山上一片烟火。葛振林的棉袄烧着了，他使劲一扯，把新发的棉袄脱下扔掉。
最后，5人退到了棋盘陀峰顶，身后就是悬崖，再也无路可退。
敌人步步逼近。马宝玉手里还有最后一颗手榴弹，他看着还在疯狂进攻的敌人，果断把手榴弹甩向敌群。
手榴弹也用完了。马宝玉拿起步枪，用力砸碎，丢进深谷。其他4人也照做，把枪支全部摔坏。
04
马宝玉转过身，看着其他4人，整理好军装。他挺直腰杆，高喊出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和中国共产党万岁的最后口号。
喊完，他第一个纵身跳下悬崖。
胡德林紧跟着跳了下去，接着是胡福才。
葛振林在跳前下意识地靠近宋学义，伸出手搭上了他的肩膀，宋学义也顺势揽住葛振林的背。两人几乎同时，肩并肩坠落悬崖。
日军爬上山峰，看到这一幕，竟然停下了脚步。
马宝玉、胡德林、胡福才三人当场牺牲。而葛振林和宋学义，因为身体接触面积加大、下落角度一致，在急坠过程中被一棵横生的树挂住了。
两人昏迷过去。等他们苏醒时，已经是傍晚。
葛振林头部受伤，血流了一脸。宋学义腰椎摔断，一只眼睛也受了伤。两人听不到山上的声音，估计敌人已经撤走，便慢慢爬上山，相互搀扶着向主力部队撤退的方向走去。
他们在山间爬行，爬过的每一寸土地都被鲜血染红。宋学义腰部剧痛难忍，几次想放弃，葛振林拖着他继续往前爬。
05
两人爬了很长一段路，伤势越来越重。宋学义的腰已经完全动不了，葛振林头部失血过多，眼前发黑。
夜色越来越浓，山里的温度骤降。两人身上的军装都被血浸透，寒风一吹，冷得发抖。
葛振林知道，如果在山里待一夜，不是冻死，就是被野兽吃掉。他强撑着继续往前爬，宋学义已经爬不动了，只能用双手抓着地面，一寸一寸往前挪。
两人身上伤势太重，连站都站不起来，更别说翻越乱石密林。
06
就在这时，一个年轻人从山路上经过。
他叫余药夫，19岁，是易县青年救国会的主任。日军进攻前，县委召开紧急会议，要求与会人员迅速传达会议精神。余药夫负责去管头区传达，会议结束时已是深夜，他在区里休息。半夜突然响起枪声，他赶紧出来查看情况。
在双鞍岭附近，余药夫看到两名浑身是血的八路军战士在山间爬行。他没有多问，立刻上前，先背起宋学义，走了十几米又折返，将葛振林也背出山谷。
附近有座荒废的古庙，庙里住着一位老道士李圆忠。余药夫把两人送到庙里，李道士擅长草药，听说是八路军受伤，不顾风险将二人藏在庙中，用山草配药敷治。
两人在庙里休养了三天。稍稍好些后，葛振林就强忍剧痛，决心出山找队伍。
余药夫提出同行，葛振林婉拒了对方，表示他们当时的情况如同死人，不能让有家室的恩人跟着送命。
余药夫眼中含泪，终究没有再坚持。他目送两人离开，看着他们一瘸一拐消失在山路尽头。
07
三天后，葛振林和宋学义走出山谷，找到了连队驻地。
晋察冀军区沸腾了。在所有人眼中，这5位勇士已经壮烈牺牲，没想到竟有两人归来。
司令员杨成武代表军区司令员聂荣臻，把坚决顽强的五星奖章挂在两人胸前。军分区政治部主任罗元发给他们佩戴了红花。
1941年11月7日，聂荣臻签署命令，将5人命名为狼牙山五壮士。1942年5月，晋察冀军区举行命名暨反扫荡胜利祝捷大会，授予马宝玉、胡德林、胡福才模范荣誉战士称号，追认胡德林、胡福才为中国共产党党员，批准宋学义入党。
受勋之后，两人没有脱离火线。葛振林伤愈后重新归队，宋学义因腰部伤势严重，1944年转业到河北易县北管头村，担任农会主席，并与村里姑娘李桂荣结婚。
08
1947年，宋学义得知家乡解放，带着妻子返回河南沁阳北孔村。
回到老家后，宋学义始终没有透露自己是狼牙山五壮士之一。直到1951年，沁阳县在残废军人名册中发现宋学义的名字，才在北孔村寻访到他。
1958年，记者李成杰去采访宋学义，见他刚从地里干活回来，身上沾满泥土。记者问他为何不去做官，宋学义笑着回答说自己生在农村长在农村，农村就是家，在家种好地也是为建设作贡献。
当时的北孔村外号百苦村，地处沁河南大堤的堤窝里，一到汛期，河水渗到堤外，村里地里一片汪洋。宋学义领导全村人挖河排涝，暴雨天观察水流方向做记号，大会动员、小会讲解、个别谈心。
开工时，宋学义带头跳进结冰的水里，挥动钢锹。休息时，人们发现他躲在小庙里痛苦呻吟，腰部戴着特制的腰卡。那是跳崖时摔伤的腰，不得不长期戴着腰卡减缓痛苦。
到1959年，宋学义领导北孔群众共开挖了4条排涝灌溉河，每条宽5米，长1000到2000米。北孔村的粮食产量，从亩产百十斤提高到七百多斤。
1960年起，宋学义任北孔村党支部书记，领导村民打机井、调整水渠、规划道路、平整土地。他一直致力于彻底改变家乡面貌。
09
葛振林则继续在部队战斗。他参加了解放战争、抗美援朝战争，屡建战功。1955年授予少校军衔和三级解放勋章。
朝鲜停战后回国，历任湖南省警卫团后勤处副主任、湖南省公安大队副大队长、衡阳市衡南县兵役局副局长、衡阳市人武部副部长、衡阳警备区后勤部副部长。
1981年7月，葛振林按副师级待遇离休，后提高为正师级。离休后，他依旧忙碌，把晚年精力用在关心青少年成长上，担任衡阳市20多所中小学校、全国近200家中小学的校外辅导员。
葛振林和宋学义虽然相隔两省，却一直保持联系。葛振林曾趁探亲假专程去看宋学义，见他摸着墙一步一挪，心里酸得不行。
宋学义从不向政府要待遇，也不跟人提打鬼子跳崖的事，只是闷头带领乡亲们干活。他家几口人长期挤在两间破房子里，但他从不向上级提困难。
对子女教育极其严厉，8个孩子里6个参军，他从不让他们提英雄后代的身份。有人提出照顾，他一口回绝，表示不图名利，不能丢了志气。
他什么都不要，只图一个问心无愧。直到生命最后阶段，他都坚持不去医院治疗。
10
1971年6月26日，宋学义病重去世，享年53岁。遗体安葬在沁阳烈士陵园。1979年6月25日，被追认为革命烈士。
葛振林得知噩耗时，一整夜没合眼。宋学义虽然没死在狼牙山，但那一跳，已经决定了他们命运的一部分。
1986年9月，狼牙山五壮士纪念塔重建落成。葛振林应邀参加典礼，在纪念塔前久久凝视。就在这时，一位老人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，微笑着询问葛振林是否还记得自己。
葛振林看着面前的老人，眼眶红了，颤抖着表示记得。
这位老人就是余药夫。45年了，两人终于再次相见。他们一次又一次拥抱在一起，好久好久。
此后，葛振林和余药夫之间的联系再也没有中断。
2005年3月21日，葛振林在湖南衡阳逝世，享年88岁。这一年正是纪念抗战胜利60周年。他曾对人表示，自己已经替老班长他们活了六十多年，但还想替学义再多活两年，最想替战友们见证抗战胜利六十周年。
3月25日追悼会前一天晚上，衡阳湘江西岸一家投影厅停止放映武打片，宣传海报上写着纪念葛振林，今日上演《狼牙山五壮士》。平日冷清的投影厅，门外排起了长队。
在他的家乡河北曲阳县、易县狼牙山、他生前的部队，人们也自发举行了追悼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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